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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追逐光的人

        小榷山。

        云雀完成比试之后就离开了这里,一个人搭乘净莲安排的马车,回到月牙山第三座竹楼。

        对他而言,完成这场对决,意义很大。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与人“对捉厮杀”。

        哪怕只是神魂之争。

        因为太生疏的原因,他犯了很多的“失误”,而他也低估了自己的“魂力”深厚程度,寂空是一个远超预计的对手。

        他本以为,动用自己脑海里的秘术,并不需要花费太大的魂力。

        盘坐在竹楼木地上的云雀,喃喃道。

        “大意了啊……”

        神魂被抽干的滋味,可不好受。

        幸好今天就只有这一场比试……他要抓紧时间,蕴养魂力。

        深深吐出一口气。

        云雀的眉心,一缕金灿的光华流淌,师父传授的神魂秘术缓慢运转,丝丝缕缕的云气从袖袍缝隙之间溢出,短短十数个呼吸,便将他层层包裹。

        ……

        ……

        鸣沙山的“法会”还在继续。

        一个叫“云雀”的少年,已经进入了大众的眼中……从东土修罗场走出来的杀僧,是法会里最棘手的存在,他们来到小雷音寺,就是要向灵山证明自己的“用处”。

        拜入灵山,成为执法者。

        不仅仅是“小榷山”,十六座山峰,四千余位僧众,东土的年轻才俊,那些蛰浅蛟龙,也都在这场法会开始崭露头角……如此庞大的人数之中,能够得到“灵山”关注的,都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的天才,灵山的僧兵镇守八方,而披着麻袍的数十位苦修者则是穿梭在山峰之中,捕捉着“有价值”的信息。

        小榷山的雅座。

        云雀的对决结束之后,接下来的几场,也都没什么意思。

        宁奕懒洋洋坐在席位上,他倒是很“享受”这种闲散时光,与裴灵素二人一同观看法会,看年轻人在擂台上神魂对决。

        事实上,虽然姿态很放松。

        但宁奕的神念却铺满了整座小榷山,从未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被称为‘修罗场’的南方边境,有着许多的鬼修,因为管辖把控艰难……所以许多苦行者,与‘鬼修’一同跋涉,彼此感化。”宋伊人缓缓道:“这就是大家口中的‘修罗’,按理来说,佛门与鬼修是绝不相容的,要么我度你成佛,要么我坠入魔道,事实上这些‘修罗’虽然杀意凛然,但心中大道却是坚韧不拔,从未动摇。若是动了邪念,身上的‘气息’就会变味,他们这种低境的修行者,根本无法掩藏‘鬼修’的污浊之气。”

        这一点倒是容易理解。

        东土是一片净土。

        而鬼修则像是浑浊的蛆虫,在浩荡大日的照拂之下,只需片刻便会消融,哪怕能够有所伪装,也难以在阳光下立足。

        “真正‘堕入魔道’的僧人,会从南方边境离开东土,去往南疆,或者奔赴东境,看看有没有机会投奔琉璃山。”宋伊人笑道:“毕竟在东土被抓到了,就是烈日灼心,十死无生,这场法会,按理来说,不会有胆大包天的鬼修潜入会场。”

        他顿了顿,“当然……是‘按理来说’。”

        这四个字,他加重了声音。

        “除了我和朱砂以外,无人知晓宁兄的存在。”宋伊人望向身旁,宁奕和裴灵素二人,都戴上了斗笠,遮掩面容,而且完全隐藏旗下,在灵山的外人看来,这两人就是“净莲师兄”请过来的高手。

        至于究竟是谁,无人得知。

        “我们在小榷山,避人耳目,真正要盯住的,是‘道宣’……”

        宋伊人抬起一只手。

        他的掌心,一阵光华流转,翻手便取出一枚通天珠,内里的影像倒映而出。

        一座四四方方的擂台。

        “按照小雷音寺的比试规矩,哪怕是‘禅子’,‘律子’,也不可直接规避,而是要一步一步去前进……而那些在一开始就‘走大运’的家伙们,非但不会放弃,反而会更加兴奋。”宋伊人轻笑一声,“毕竟是出人头地的好机会,纵然不是禅子律子的对手,也能让所有人将目光放在自己的身上……比起他们拼死拼活对决神魂,精疲力尽也不知能前进几轮,这样的对决,反而效果更好一些。”

        通天珠内,道宣还未登场,其对手已经登台。

        站在擂台上的是一个面容悲苦的灰袍男人,粗壮的八字眉,神情“悲天悯人”,但即便隔着通天珠,也能感受到身上的“势”。

        裴灵素挑眉道:“道宣的对手,也是一位‘修罗’。”

        “那必须的……”宋伊人咧嘴笑了,“要知道,我来到小雷音寺的那一刻,就掌握了这里所有的资源,阵法,符箓,以及赛程安排。”

        “我希望‘神秀师兄’能够战胜道宣,所以我做了力所能及的安排。”

        宋伊人盯着通天珠,平静道:“神魂之争,与肉身厮杀不同,愿力对决,胜者亦是会有受损……我会给他安排最强的对手,让他每一轮都无法休息。”

        “很卑鄙啊……”

        宁奕若有所思的喃喃道。

        “卑鄙,但是有用。”宋伊人微笑着伸出两根手指,极轻极细的揉捏空气,道:“哪怕只有一点点用,都足够。”

        ……

        ……

        朱砂戴着斗笠,披着宽大黑袍,怀中抱着那把收叠包扎后如长刀一般的黑伞,沉默靠在看台的一侧,无视周遭的嘈杂声音。

        她离开竹楼,与宋伊人兵分两路,提前出发,前去安排十六座山峰的僧兵部署,之后便来到了这里……她的肩头悬浮着一枚不易察觉的通天珠,记录着接下来会发生的这场对决。

        律子道宣。

        这场“禅律之争”中的主角。

        最被人看好的,佛门百年一遇的“伐折罗”。

        这里没有多少人,比朱砂更明白,“伐折罗”到底意味着怎样的一种变态存在,在古老的梵语文献里记载过灵山历代的“伐折罗”,一旦问世,继位,便默认是为金刚佛法的执掌者,麾下的“夜叉众”,是灵山最精悍的一股战力。

        无论“道宣”能不能成为“佛子”,夜叉众未来都是他的。

        而双重的声名推叠之下,他突破成为星君的那一天,便是灵山明面上的“大德”,都无法干预他的决策。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权力。

        当一个人拥有的太多,就不是一件好事。

        朱砂知道自己和宋伊人来到这里,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宋雀对自己二人交待了寥寥的几句话。

        宋雀隐约推演到了琉璃山将要在这上演的“阴谋”。

        而他更加语重心长的叮嘱……要“制衡”禅律之间的倾斜。

        禅子神秀,实在是一个太过于内敛的人,在道宣这些年顶着无数光辉前行的时候,神秀师兄仍然还是那副模样,在远离灵山的深山老寺里苦读禅经,钻研佛法,不问世事,这样一个不与世俗争锋夺权的“苦修者”,在对决之中,怎么可能赢得过“伐折罗”?

        制衡。

        限制“道宣”,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律子本身的修为境界,远远超出所有参加法会的年轻人,在灵山收集的情报当中,有意参与法会的那些“天才”,大多已在觳中,漏网之鱼少之又少,那些心灰意冷,觉得自己没有在法会中被灵山钟意的年轻人……其实只是不愿意接受那个残酷的事实。

        他们不够天才。

        没有天才到能够让灵山注意到的程度。

        这个世道,许多人会埋怨皎月一般人物不过如此……而事实上他们根本连相提比论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放开手脚,撇开“神魂之争”的限制。

        以律子道宣的实力,大开杀戒,甚至可以将这一整座山峰的修行者,全都屠戮完毕……而这位未来的“伐折罗”,也不过二十余岁,在东土境内一百年来,是最为年轻的命星修行者了。

        这样的一位“天才”,才能成为律子。

        先成为天才,再成为律子。

        许多人想拜入灵山,但他们心境太杂,不够纯净,想得太多,又做得太少。

        看起来不过是一座山门,一道门槛。

        但有些人,一辈子都跨不过去。

        朱砂从小就在灵山长大,被宋雀从荒野里捡回来的时候,她还不谙世事,后来便陪着“少爷”一同成长,一同读书,练刀,再到离开,她以一个“外人”的身份看遍了灵山的众生,无论是离开若是回来,她其实都没有太多的归属感。

        这里只是一个住所而已。

        进入灵山,不算什么。

        离开灵山,也没有什么。

        所以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对于“灵山”两个字,有着如此执着的追求,以及狂热。

        尤其是在南方边境打生打死的那些“修罗”,杀了不知多少鬼修,背了不知多少罪孽,当她接受宋雀旨意,召集了一批南方边境的精锐练魂之士,对他们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之后。

        竟然无一反对。

        在“浴佛法会”用神魂对垒律子道宣。

        这种动辄“神魂破灭”的危险买卖,这些人几乎没有犹豫,而提出的条件就是在事情结束之后,离开南方边境,进入灵山修行。

        若是神魂被道宣打散了。

        那么就成了一个废人……进入灵山,还有意义吗?

        朱砂看着擂台上的灰袍男人,斗笠下的神情有些复杂,对她而言,这些陌路人,像是在黑暗之中厮杀拼搏的“求生者”,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稻草。

        灵山对他们而言,就是“光明”。

        若是能够奔向光明,脱离南境。

        那么或许就是“解脱”。

        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