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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番外七:狗子

        649狗子

        狗子是老李头从野狗嘴里抢下来的孩子,还在襁褓中的小婴儿裹在明黄色的布兜中被一群野狗争夺。乱葬岗上的野狗吃死人肉,眼珠子都是红色的。野狗们聚在一起撕扯着孩子的襁褓,可怜的孩子发出的声音弱得像是小猫似的。

        战乱时代,人命犹如草芥。普通人家积攒的财富在战火中成了灰,多少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无家可归的人们只能到处流浪乞讨。老李头就是小岩镇上的一个乞丐,他活的还不如一条狗。

        他到乱葬岗上只是想要寻一寻新下葬的墓,运气好的话能找到一两个硬馒头。老李头看到野狗群的时候本来不想多事,但是孩子的哭声像是一把小勾子一下一下的勾着老李头的心。老李头挥着讨饭棍打跑了野狗,代价就是腿上多了一处咬痕。

        小岩镇外有个破庙,破庙中住着几个乞丐,多半都是孩子,只有他和老温头两个老乞丐。老李头一瘸一拐的抱着小婴儿回到破庙的时候,破庙快要炸了:“又捡到孩子了?”“活不了,太小了,你看他都没有长牙。”“把他送走吧,送到小岩镇上去,会有好心的夫妇收留他的。”

        乞丐们七嘴八舌的一边说着不吉利的话,一边伸出脏兮兮的手去抚摸脸都哭红了的孩子。老李头抱着婴儿坐在了破庙中的神像下,今日乞讨,他没能找到一口吃的,让自己受伤了不说,还捡回来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这让本就贫穷的乞丐家庭雪上加霜。

        看到婴儿的第一眼,老温头就摇着头直叹息:“作孽啊。”身为乞丐,他们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再加上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他们的日子会更艰难。

        老温和老李两坐在神像下面对着哭的快要没力气的婴儿商量着,两个干瘦的乞丐就着夕阳的余晖看着襁褓中挥着小手的婴儿。老李说道:“看看镇上有没有人家能养他吧。”老温叹了口气:“小岩镇是什么样子的你难道不清楚?”

        小岩镇上哪家没有几个孩子?谁家都紧巴巴的,不会收养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的。老李他们以前也将捡到的孩子送到镇上的大户人家门口,希望能给他一条活路,可是孩子哭了一夜,第二天身上爬满了蚂蚁早已冰冷,门内的人连一眼都没有看。从那一天开始,他们就不敢将孩子送到小岩镇上去了。

        被抛弃的孩子,都是不受欢迎的。

        老李头小心的将婴儿的襁褓收好,他找出自己珍藏许久的布料在婴儿肚子上包了几圈。他说道:“也是一条命啊,总不能看着他饿死。”老温接过孩子看了看:“多好的一个孩子,看贴身的东西不像是普通人家的。你看,还有一块玉。”老李说道:“给孩子留着吧,将来也有个念想。”

        孩子饿了像小猫一样嘤嘤嘤的哭着,老温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硬米糕:“喂给他吧,能不能活就看他的造化了。”在小乞丐们渴望的眼神中,硬米糕泡在水中化成了灰黄色的糊糊,被喂到了婴儿口中。

        老李一边喂婴儿一边对他说:“孩子啊,你若是能活下来,以后我们有一口吃的,就不会少了你的。你若是觉得世上太苦想要回去,我们也不留你。”婴儿砸吧着小嘴努力的吞咽着米糕糊糊,他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

        乞丐们聚在一起看着小婴儿,他们忍着肚内咕噜噜的声音笑着:“看,他笑了。”“嘿嘿,睡着了,真好哄啊。”“说不定能活下来。”

        狗子是在三天后才有了自己的名字的,弱小的婴儿靠着一块硬米糕活了三天,然后嗓门比谁都大。老李头乞讨回来,老远的就能听到婴儿的哭声。第三天晚上,老李头和老温头一合计:“就叫二狗子吧。”

        旁边的乞丐不屑的说道:“切,还以为你们能想出什么好名字来,还不是按照排行往下走。”老温头乐呵呵的说道:“名字贱好养活。”他们这群乞丐只有老温和老李有姓氏,其他的小乞丐都是中途加入的,他们没有姓氏。

        他们中有‘小鸭子’‘三猫子’‘大狗子’‘小鸡子’……现在又多了一个二狗子。这些小乞丐们面黄肌瘦,可能早上出门,晚上就不见他们回来了,然后小岩镇的某个角落就多了一副冰冷的尸体。

        但是他们都很乐观,他们想要的只是能吃一顿饱饭,要是里面能夹着一点肉渣就更好了。他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开心,说说笑笑,互相传递着从镇上听来的小道消息。哪家酒楼有厨余,哪家小娘子心善能多给一块糕点,他们比谁都清楚。

        在小乞丐们叽叽喳喳声中,二狗子学会了爬,学会了走路,学会了说话。学着像一个乞丐一样活着……

        都说后养的先乖,二狗子是这群小乞丐中年级最小的一个,他却是最机灵的一个。他刚能说话的时候就能跟着老李头他们出去讨吃的了,伶俐的狗子会对着来往的行人作揖,说讨巧的话。他小小年纪讨到的食物要比老温头和老李头他们加起来还要多,瘦得肚皮滚圆四肢只剩骨头的狗子一双眼睛咕噜噜的转着,灵活得很。

        当普通人家的孩子还围着娘要奶吃的时候,狗子已经在小岩镇大街小巷沿街乞讨了。#长期的营养不良,狗子看着比同龄人都要矮小。钻狗洞抢狗食,二狗的速度是小乞丐中最快的。每次二狗子讨到了一点好吃的,他都会记得破庙中的小夥伴们。

        虽然老温头和老李头他们将省下来的食物留给了小乞丐们加餐,可是小乞丐们还是一个个的没了。

        小鸭子乞讨的时候被膀大腰圆的壮汉踹了一脚伤了内脏,没能回到破庙就断了气。小鸡子去城外的树林里面找野菜充饥,被林子里面的野兽扑了,只留下一个干瘪的破竹篮,里面放着两把带着血的野菜。三猫子掉到了河里,被发现的时候肚皮都已经臌胀了……

        小乞丐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年长的两个老乞丐心如刀割,他们觉得不能让孩子们分散开来。于是他们各自领着一个孩子,坚决不让孩子们离开自己的视线。

        二狗特别聪明,他乞讨之余会跑到镇上的私塾墙边蹲着。在那里他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学会写二狗两个字之后,老李头开心不已:“我就知道二狗子有出息,老温你看,狗子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开心的老李头认了狗子做孙子,当他看着狗子在破庙前的泥土上歪歪扭扭的写下‘李二狗’三个字的时候,这个年迈的乞丐总是忍不住露出宽慰的笑容。他有些遗憾,要是他有钱有家,二狗他们就能像正常孩子一样能吃饱穿暖,能识文断字了。

        老温头这个时候就会安慰他了:“这就是命啊。”他们半生行乞,早已知道人斗不过天。不过若是能在一起好好的,也是一种幸福。可是就连这点幸福,老天都要夺去。

        两个老乞丐辛辛苦苦的守着大狗子和二狗子,不曾想在他们眼皮底下,还是出事了。小岩镇旁边的树林子深处有野兽,他们居住的破庙的门都漏风。在一个夜晚大狗子去门外方便的时候,老李头他们听见了外面野兽的咆哮和大狗子撕心裂肺的惨嚎。

        三个乞丐疯了一般操着棍棒冲出了破庙,可是他们连拖走大狗子的野兽长什么样都没能看清。他们只看到妖兽长着脑袋那么大的一对红色的双眼,大狗子被它咬成了两半,然后吞到了肚子里面。

        老温头和老李头吓破了胆,二狗子吓得瘫坐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可怕的妖兽?在妖兽眼中,他们就是蝼蚁。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巨大的妖兽慢慢的靠近他们,然后对着他们打了个带着血沫的喷嚏。他们太臭了,妖兽都嫌弃他们,但是他们也因此捡到了一条小命。

        他们的牙根颤抖着碰撞到一起,妖兽发出低声的咆哮从他们身边擦过时,他们吓得魂都飞出了天灵盖。狗子想着,他要死了。他好怕,这种怕的感觉比被黄寡妇毒打,被野狗追咬要强烈上千万倍。狗子觉得自己在妖兽眼中就是一只蚂蚁!

        妖兽身上的味道又腥又臭,还带着血腥味,那是大狗子残留在人世的最后的气息。狗子想要动弹的,他想要将手里的棍子砸到妖兽脑袋上,他想要给大狗子讨回公道,可是他的身体却不受他的控制。那一刻,他痛恨自己的渺小和无力,他恨这个世界如此不公平。他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就要这样死了。

        然而妖兽迈着大步子向着小岩镇的方向而去,可能是大狗子的味道不好,也可以是三个乞丐没有几两肉,它不屑于吃他们。三个乞丐捡回了一条命,他们跌跌爬爬的回到了庙里抱成了一团。他们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生怕妖兽再次回来吃了他们。

        二狗子的泪糊了满脸,他觉得身体冰凉。他不解的问老李头和老温头:“为什么我们要遇到这种事情?大狗子他们做错了什么?”他身边的小夥伴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二狗子连恨都不知道该恨谁。

        老温头和老李头不能回答他,或许这就是老温头说的那样,这一切都是命。

        大狗子死了,老李头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十多岁。没过几年,老李头就扛不住了。老李头临走的那一天,二狗和老温头都在破庙里面,二狗哭的眼睛都肿了:“爷爷,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啊?”

        老李头看着老温:“老温,咱一起讨饭半生,我如今不行啦,以后狗子……就交给你照顾了,他人小,吃不了几口,你别嫌弃他。他是个好孩子,可机灵哪。”老温眼中带泪:“老李你放心,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少了他的。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照顾他。”

        老李头又补充了一句:“那件事你暂时别告诉他,他太小了,等他长大了你再说。”老温老泪纵横:“我知道。”

        老李头交代好了之后松了一大口气,他伸出干枯的手摸了摸狗子的脸:“别哭,人都有这天。我走了之后,你好好跟着老温头,你要乖,要听话,你知道吗?”

        狗子逃避着现实,他摇着头:“我不要,我只要跟着你。爷爷你不要死。”老李头看了看老温,对着他眨眨眼然后就断了呼吸。狗子的哭声响彻了破庙。

        老李头没了,老温他们用家里最好的一张席子裹了他,将他埋在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上。老李说他不喜欢乱葬岗,一辈子就在乱葬岗上找吃的,那里又脏又臭还有狗,他讨厌野狗吃他的身子。于是老温和狗子刨了大半天,才刨出一个深坑将老李头埋了进去。

        老李头死了,生活还要继续。狗子消沉了几日之后,肚子饿的慌。他抹着泪:“我明明这么难过,却还是会肚子饿。”老温头递过乞讨到的泔水:“吃吧。”

        人也是动物,若是基本的温饱都不能解决,过多的感情对他们而言都是负担。狗子吞咽着泔水,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了破瓦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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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子哭的不能控制,他双眼闭着,眼泪却从眼角哗哗的往下落。他已经数千年没有梦到年少的事情了,不知为何今夜会梦到少年时。小莲峰上的洞府中,狗子猛地睁开了双眼。他擦了满脸的泪看了看外面的天空,此时星光灿烂,正是众人睡得正熟之际。

        狗子翻身从床上站起来,他抽了抽鼻涕。这觉没法睡了,他穿好了衣衫走出了洞府,然后飞身而起向着玄天宗东南方向的一个山头飞去。那里是玄天宗的坟冢群,那边沉睡着老温头和老李头,还有后来为了玄天宗陨落的修士们。

        坟冢边有外门弟子看守,李傲过来的时候没有惊动外门弟子。他熟练的找到了老温头和老李头的坟冢,他在两人的墓碑前放了一只完整的烧鸡和一碗花生米。

        李傲对着老李头的墓碑发愣,他和老李头的缘分浅,虽然以爷孙相称,却只相处了短短几年的功夫。相比而言,他和老温头相处的时间会长一点。

        他的命又贱又硬,小岩镇中乞讨的小夥伴中,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只有他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他现在已经不是小岩镇上被一只妖兽吓得无法动弹无法反抗的二狗子了。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他现在是玄天宗的李傲长老。

        狗子盯着墓碑看了很久,久到他都快不认识墓碑上面的字了,他才惊觉他已经想不起老温头和老李头的脸了。

        温衡的声音出现在狗子身后:“睡不着?”狗子吓得一激灵:“哎哟卧槽!”他回头一看:“师尊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到处跑?!”温衡披散着头发手里握着讨饭棍:“这不是看你半夜过来上坟怕你想不通么。怎么了徒儿?想哭?到师尊怀里来哭吧?”温衡这幅欠揍的腔调从来没好过,狗子不想理他。

        狗子哭笑不得:“师尊,我在你眼中有这么脆弱吗?”温衡和狗子两个盘膝分别坐在两个坟冢前面,温衡对狗子说道:“花生米给我。”狗子无奈的从墓碑前将花生米转移到温衡面前:“这是我给老李头准备的。”

        温衡没什么负担的说道:“老李头都死了数千年了,要是转世的话,也不知道转了多少世了。这种东西都是为了寻求心理安慰的,与其等你走了之后这些东西都被外门弟子拿出去倒了,还不如孝敬你师尊我。”狗子嘴欠道:“师尊以后你要是躺在墓碑里,我每天都来孝敬你。”

        温衡瞅了狗子一眼,然后下一秒狗子脑袋上就多了一个包。温衡嚼着花生米:“孽徒,找打!”狗子疼的眼泪都出来了:“你就不能下手轻一点?被你打笨了怎么办?”温衡哼哼道:“说的好像你有多聪明似的。”

        师徒两个插科打诨了一阵,狗子对温衡说道:“师尊,我刚刚做梦梦到小时候的事情了,在你没出现之前的事情。那时候我和爷爷还有老温头在小岩镇乞讨的事情,我已经数千年没有想起来了,不知为什么今夜会突然想起来。”

        温衡问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白天是不是见到乞丐了?或者遇到了能让你回忆起以前事情的事但是你没发觉?”狗子吱吱呜呜道:“没有啊,我白天一直在做符篆,忙的不可开交的。看到的都是我的那些弟子,没遇到陌生人啊。”

        温衡想了想:“那你估计是太紧张了,明天出去溜躂一圈吧,总是闷在宗门里面会憋出毛病来的。”狗子抱怨着:“您可别说这么轻巧的话,我要是哪天走了,小莲峰准乱套。”狗子在符篆和术法上造诣极高,他说的话在修真界的符修中每一句都是经典,都能被人记下来写成书的那种。

        温衡瞟着狗子:“说的好像离了你世界就不转了似的。我跟你说狗子,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你看看你,就是压力太大,老温头和老李头都来找你聊天了,你要是继续这样下去,会猝死的。王家主对我说过,长期熬夜会导致内分泌失调,什么三高中风的说来就来。”

        狗子:“……师尊你够了。”论年纪,温衡比狗子大了几万年,狗子说过这么可怕的事情了吗?

        狗子和温衡两坐在老温头他们的坟冢前一人撕了一只鸡腿啃着,这哪里是在上坟?要是坟冢中的人泉下有知,可能早就掀了棺材板了。

        狗子说道:“师尊难道你没梦到过老温头他们吗?”温衡说道:“梦到过几次,不过醒过来就不太记得了。只记得我都是在濒死的时候才会看到老温头,所以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能熬夜,要按时睡觉……”

        狗子用一根鸡翅堵住了温衡的嘴:“师尊,求你闭嘴。”温衡叼着鸡翅膀:“好么。”过了一会儿后,温衡问道:“狗子,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恼和心事?说出来让师尊帮你分析分析?”

        狗子敷衍道:“没什么心事啊,烦恼倒是不少。这几天和谭师弟他们在讨论千机阁内部大会的事情,现在千机阁分号太多了,有点忙不过来。”狗子已经沦落成工作狂了,玄天宗的长老们一个个都忙的冒烟,唯独老祖整日晃悠晃悠,狗子现在看温衡的眼神都冒着绿光,他太羡慕了。

        温衡想了想说道:“你有多久没去恒天城了?”狗子不解:“去恒天城做什么?”温衡道:“李氏宗族的事情你没听说吗?”狗子笑了:“师尊,我发现你越来越八卦了。”

        谁能想到狗子的真实身份竟然是恒天山脉东方的一个国家中的皇子?可惜狗子认祖归宗的时候,他的直系血亲都已经过世了。在狗子的庇护下,那个国家也只存了几百年,然后就灭了。不过李氏宗族倒是传承下来了,在恒天城也是大户人家。狗子的名字虽然没有出现在李氏家族的族谱上,但是在家族记载中,李家有个先祖入了玄天宗。

        李家后代还挺聪明,经商的从政的也挺多,数千年中虽然经历过坎坷,但是都能逢凶化吉。数日前李氏宗族经历了一场变故,这次事情闹得挺大,狗子在温衡之前就知晓了。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李氏宗族有个嫡系的弟子不成器,在外头寻花问柳招惹了城中的另一户人家的清白姑娘。那姑娘性子烈,一头撞死在李家大门前,惹得群情激奋。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在舆论和铁证面前,人间官府彻查此事。一查下来,这些年中李家做的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就都浮出水面了。

        李氏宗族四面起火,族长拆了东墙补不了西墙。没有几天李家就站到了风口浪尖被众人唾骂了,李家人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然后李家人就想到了狗子这么一个传说中的家中长辈,他们给狗子递了求救的信笺。

        狗子前些日子就收到他们的求救信了,只是他一直没给回应。

        温衡似笑非笑的看着狗子:“梦到老温头和老李头,半夜失眠就是因为这个吧?”凡事都事出有因,要不是狗子想多了,他能记起离世数千年的老温头和老李头?

        狗子尴尬极了:“怎么什么都瞒不住你?”温衡拽拽的说道:“开什么玩笑,你师尊我不大不小也算是个执道者,我是懒了一点,但是我又不傻。”狗子幽幽的说道:“师尊你说这话不心虚吗?”温衡一本正经:“一点都不心虚。”

        狗子叹了一口气:“我确实收到了李家的求救信,只是我还没给他们回应。”温衡笑道:“你现在特别纠结对不对?一边是道义,一边是血脉,两难全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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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子笑道:“师尊,我怀疑你就是跟过来笑话我的。在你心里,我是这么没有决断的人吗?”狗子说道:“李家有今日之难,是因为他们平日不检点。若是平日积德行善,也不至于会墙倒众人推。他们来寻我不过是看在我曾经庇佑李家的份上,希望这一次我也能挽救他们于危难。只是若是我出手了,那被逼死的姑娘岂不是半夜会来找我?”

        狗子轻笑道:“哪怕是修士也知天道有轮回,李家人这些年做的蠢事太多了,确实要付出代价。”温衡笑道:“既然心里有了决断,那为什么现在还在犹豫?”

        狗子看了看夜空没有正面回答温衡的话:“其实我和李家的缘分真的很浅,虽然说起来他们是我的血脉,只是这么多年下来,那一点血脉早就冲淡了。我无儿无女,他们也算不得是我的血脉。以前只是看在李思的份上照顾一二,这么多年下来,我自认为我不欠李家任何东西。”

        温衡点点头:“嗯,三代以内还算是亲戚,出了三代,谁认识你?”而且这些年也不见李家人和狗子有什么来往,现在出事了想到了他们的老祖了,平时没见他们献个殷勤啊。当然了,这也和狗子的心性有关,狗子虽然圆滑,但是他大多数时候拎得很清。

        温衡一度怀疑,李家有今日,狗子早就知道。

        狗子遗憾的叹了一口气:“我的生身父母生了我,却因为种种狗血,我没能见到他们。但是这不是我的错,我不是自己跑到小岩镇做小乞丐的,责任在他们身上,他们弄丢了我。我无法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情,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错。

        出于这点考虑,我才会照拂李思他们的子嗣。这么多年下来,生我的情谊我早已经还清了。修真界中,有很多子嗣入了修行的大门就要斩断尘缘,要不是那时候师姐师兄劝我,让我不要留有遗憾,可能那时候我就和李家断得干干净净了。

        师尊,这些年我不曾欠李家。这世上一饮一啄皆有定数,我有时候在想,李家会有今日,是不是他们得了太多不该他们得的东西。”

        狗子这么说了之后,温衡笑了:“哎哟,你竟然能想得这么多。”若是狗子不曾给予李家庇护,数千年前,李家可能就灭门了。正是因为狗子的庇护,李家才在恒天城生存了下来,但是接下来他们做的事,狗子一无所知。要是深究起来,姑娘的死,狗子也有责任。

        狗子就是因此而矛盾,他开始理解师尊说的因果了。他明明伸出的是善意的双手,为何现在会变质了?狗子有点郁闷。

        狗子闷闷的说道:“我最想报答的人长眠在坟冢中,他们养育了我,没有他们,我李二狗早就死了。可是我现在唯有做梦才能见到他们。有时候我甚至想问阎君,老温头和老李头他们是不是转世了,能不能找到他们的转世的人。我现在有能力可以报答他们了,我能好好的照顾他们。可是我想了想,那么做不一定对。”

        温衡笑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狗子打岔道:“不,你不能理解。你连我给他们的祭品都吃了,你才不会关心他们是不是有转世!”狗子幽怨的看着温衡,温衡脸皮特别厚,他挑挑眉:“花生米和鸡你难道没有吃吗?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狗子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觉得师尊你真的很厉害,有时候看着你黏黏糊糊拖泥带水的,可是你处理这种事情的时候总是该冷静的就冷静,该温柔的时候就温柔。”

        温衡愣了一下:“嗯?有吗?”狗子点头:“有的,比如轩辕律,你宁愿放弃百亿生灵也不想和他扯上一点关系。又比如轩辕衡,你宁愿留着他自己气的离家出走都不想伤害他。”温衡嘴角抽抽:“咱能不说这事了吗?这没什么可说的。没可比性。”

        轩辕衡和轩辕律那就是云泥之分,温衡还没有傻得那么彻底。

        狗子说道:“我就不行,我没有师尊这么彻底。我知道李家人就是想要利用我,我还东想西想举棋不定。”温衡笑道:“不理他们就是,你帮了他们那么多次,他们却拿着你的善意来要挟你。你又不求他们,难不成你还想回到李家等着他们三跪九叩?”

        狗子噗呲一声笑了:“这点我从来没想过。我命贱,三跪九叩我承受不来。在此之前,我在想,要不要再帮他们一把,但是和师尊聊了之后,我更加坚定了。”

        温衡啃着鸡翅膀:“你有决断就行了,我还担心你被族人的事情伤得夜不能寐,需要痛哭一场才能缓解。”狗子哭笑不得:“师尊,我以为我们已经足够瞭解彼此,你竟然还这么看待我。你对得起我吗?我是那种为了无关紧要的人痛哭流涕的人吗?”

        温衡点头:“你哭的难道还少吗?而且吧,他们是不是无关紧要的人,还不是要看你怎么想?”有些人,你觉得他重要,他就重要,你觉得他不重要,他就一文不值。

        狗子道:“至少他们不如师门重要,不如师兄弟们重要。”狗子说完这话之后如释重负,他笑道:“我真是傻,竟然为了他们纠结。看来我的修行还不到家啊。”温衡笑道:“你能这么想就好了。”

        温衡长叹短吁:“大半夜的怕你想不开寻短见,我放弃了热被窝跑坟冢上来。现在看到活蹦乱跳的狗子,为师甚是欣慰。”狗子无奈道:“师尊,你竟然这么看我,你对得起我吗?我李傲铮铮男儿铁血符修,做事雷厉风行,你竟然说我会寻短见??”

        温衡瞪着狗子:“我对不起你??”温衡咧嘴笑了,他随手丢了鸡骨头,然后将油腻腻的爪子往狗子身上擦去。一边擦他还一边握住了讨饭棍:“为师要看看,我哪点对不起你了!”

        狗子的脑袋上又多了一个包,他捂着脑袋疼的直飚眼泪:“师尊我跟你说,你要是继续这么打我,你会失去我这个徒儿的。”温衡踢脚就踹:“放屁!孽徒!”

        守着墓地的外门弟子被吵闹声惊醒,他们探出脑袋后吞吞口水。大半夜的看到老祖在坟冢前打二长老,真刺激。

        在天光破晓之前,狗子回到了小莲峰。他走到书桌前抽出了撞在黄色信封里面的求救信。求救信上言辞恳切说得情真意切,真是闻者伤心见着落泪,不知情的还以为李家是受害者呢。

        要不是狗子派出弟子去打探了一下,他若是盲目的信任李家人,说不定已经为李家出头去了。狗子嘲讽的看了看求救信,他打了个响指,求救信就爆出了一团火焰化作了飞灰。

        狗子将飞灰吹到了屋外,然后从他身边的符纸中挑了挑。金色的符纸最贵,一个灵石只能买两打。红色的符纸便宜,一个灵石能买一包。

        狗子抽出了一张红色的符纸,他提笔在符纸上给李氏的人写了回信。

        回信只有一个字,写好了龙飞凤舞的一个大字之后,二狗子坚定的将符篆甩了出去,红色的符篆带着流光飞到了恒天城。

        符篆带着雷霆之力悬停在了李氏宗族上空,像是一团巨大的火球一般。李氏的族人很快就发现了这份回信,他们赶紧从睡梦中醒来携老扶幼到院中来,传给玄天宗李氏老祖的求救信总算有回应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喜形于色,他们有救了!

        符篆在半空中爆开,一股巨大的声浪荡开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响彻了恒天城:“滚!!”

        狗子心满意足一身轻松的躺在了床上,今日之后,他李傲的亲人只有师兄弟和宗门中人。什么凡世羁绊血脉相连,见鬼去吧!

        二狗子摸了摸脑袋上的两个包,他呲着牙:“下手真黑,一定是被师母赶出来了。”狗子支起了结界枕在了小鸡枕头上,他打了个哈欠,折腾了一整晚,他要去补眠了。师尊说了,睡眠不足会猝死。

        狗子闭上了双眼,他再一次做梦了。梦中他看到了跟在老温头身后僵硬着身体走向破庙的温衡,温衡的身影那么高大,狗子从没见过比他更高的人!

        狗子的嘴角挑起了弧度,真是个美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