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文网 - 都市小说 - 闺中媚(重生)在线阅读 - 第四十七章 宫宴(一)

第四十七章 宫宴(一)

        第四十七章    宫宴(一)

        一行人方走到影壁前,那厢靛玉追上来,递了一个靠枕到流火手中,又踮脚冲他耳语了几句。

        萧让刚坐进马车中,流云便躬身递进来一个靠枕软垫,“爷,这是主母特意差人送来的,说是怕爷的伤臂咯着了,叫爷垫一垫。”

        萧让浓眉一挑,当即伸手接了。

        十几年前,萧让不过五六岁的时候,第一次在父侯的带领下骑上高头大马。

        小孩儿腿脚稚嫩,围着跑马场一连骑了两圈,小萧让便扁着嘴巴说腿脚屁股都酸痛的很。

        都说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元宁长公主见了,自然是十分心疼,翌日便叫桂妈妈给萧让带了个坐垫去。

        谁知第二日被萧让的父侯见了,一把便连人带坐垫从马上拎了下来,狠狠训斥了一通。

        说什么“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放眼盛京城,哪个武将之家的世子这般矜贵的娇养着?

        慈母多败儿,这么惯下去,只怕长大了也难成大器!

        元宁长公主听了这一通训斥,真真是气的不轻,可也知道萧让的父侯是望子成龙心切,真是心疼又是无奈。

        ……

        那靠背软垫上绣着并蒂牡丹花纹,萧让看了半晌,伸手塞到了自己的伤臂之下。

        昨夜,盛京城里下了今年冬天的一场雪。

        今年的初雪来的格外晚一些,势头却丝毫不减。

        雪花整整飘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时分,才风雪骤停。

        地上堆积着厚厚一层雪白,马车缓缓行驶在上头,撵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

        萧让一连数日未曾上朝,今天晨起太早,难免有些不习惯。

        他正坐于马车中阖目养神,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喧闹声,不禁皱了眉,撩开帘子向策马跟在车旁的流云询问,“外面何事喧哗?”

        流云拱手回道,“爷,是隔壁沈府沈阶沈大人的马车坏了,似乎是陷在雪坑里头动不了了。”

        萧让抬眼望去,果然看见不远处的雪地里,沈阶披着一身大氅,背着双手静静立着。

        一旁,沈府随行的两个下人正一前一后,一推一拉,看样子是用上了吃奶的力气,谁知那马车陷在雪地里,竟是纹丝不动。

        现在的不过刚刚卯时二刻,大街上行人稀少,连个路过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再者,大街上轿子来往匆匆,里头坐的多半是同朝为官的同僚。

        ——竟是没有一个停轿下来帮忙,施以援手的。

        看来这位沈大人的“官缘”真是差的不能再差了。

        这场面实在太过滑稽讽刺,萧让眯着眼看了会儿,伸手放下了帘子。

        ……

        大燕朝有明文规定,官员无故早朝迟到,罚一个月的俸禄。

        这一个月的俸禄对萧让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于两袖清风,祖上又无家产的沈阶沈大人来说,就是关系到日常吃饭的大事了。

        马车里,一身石绿色官袍的沈阶拱手道,“多谢侯爷出手相助,愿意载沈某人一程。”

        萧让倚在车厢一侧,神色疏朗地摆了摆手,“上次本候负伤,还未来得及谢过沈大人和沈夫人前来探看。”

        “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僚,沈大人有难处,本候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沈阶见萧让这么说,方才点了点头,理了理衣摆,坐于车厢另一侧。

        虽说两人同朝为官多年,可经手办的差事不同,至交好友圈子不同,故而两人真不曾有什么来往,更没说过几句话。

        而且这沈阶素来是个刚正耿直的,虽说长了一张能把成安帝说的面红耳赤的巧嘴,可下了金銮殿,是一句废话也没有,嘴巴紧闭的活像个蚌壳。

        两人一路无话,眼见着快到了宫门处,萧让斜倚在车厢一侧,不经意开口道,“本候听闻,沈大人上个月拒了参知政事王敬孚王大人的酒席,昨天又放了翰林掌院学士胡文忠胡大人的鸽子。”

        “沈大人,虽说这王、胡两家的饭都不怎么好吃,可若是都拒而不吃,只怕也是一件麻烦事。”

        萧让之所以会说这番话,也存了些试探沈阶的意思。

        毕竟,眼下满朝文武皆已明里暗里站了队,这位刚正不阿的沈大人,却好像没有投向任何一方的意思。

        虽说这些年来,成安帝每每被这位沈大人搞得头大,可打心眼里也最为信任这位沈大人。

        沈阶在六品谏官的位置上一坐便是三年,按他今天参刘大人、明天参李大仁的频率,政绩如此突出过人,早该提拔了。

        可一个“沈阶”上去了,还会有下一个“沈阶”敢站在金銮殿上直言吗?

        成安帝为了一己私心,把沈阶按在这六品谏官的位置上一呆便是三年,若不是成安帝暗中要保他,他又怎会安然无恙到今日?

        沈阶听了萧让的话,久久没有回答。

        萧让也不勉强,毕竟隔着文武之防,两人又并非熟识,凭什么要求别人掏心掏肺呢?

        再者,沈阶若真不想回答,他也不能把剑抵在沈阶脖子上逼他,不是吗?

        ……

        从今早出门儿,沈阶便在想今日早朝该如何应对王、胡二党,没想到萧让竟是如此直白的问出了这个问题,不禁一时有些错愕,暗叹“平阳侯爷果真是直率之人”。

        只见沈阶深思片刻,开口道,“既然侯爷问了,沈某人便如实答。”

        “王、胡二党,太子、四皇子两派,文武百官如何选,都不要紧,沈某人怎么选,也并不要紧。”

        “自大燕朝开国起,千秋万代以来,身为臣子,尔等效忠的,只有金銮殿上那一人而已。”

        萧让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惊。

        萧让素来觉得文人最擅长摆弄口舌,还以为沈阶会耍花腔随便糊弄他一番,没想到,他竟是实心眼儿地说出了这一番令人醍醐灌顶的话。

        没错——无论是四皇子还是太子荣登大宝,都没什么区别。

        这世道还是一样的转,万民众臣心中所臣服的,只有大燕朝的“天子”一个人——谁管那天子曾是哪个皇子出身?

        沈阶说罢,又朝萧让拱了拱手,“侯爷有雄韬武略,自然知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道理。

        朝中文官争一争也就罢了,若是各位国公、将军、王爷也要争上一争,那真真便成了烈火浇油一番,朝纲必乱!”

        萧让知道沈阶是一腔好意,在暗示自己不要被蛊惑着卷进这场斗争,噙了一抹笑道,“沈大人不愧有‘直臣’之名。”

        沈阶笑的疏朗,“世人说沈某人‘直’,大抵是迂腐之意更多些。

        殊不知,这人要等了却身后事,才能知道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

        萧让玩味,“哦?

        沈大人想留的百世清名?”

        沈阶摇了摇头,“沈某人不敢,只求不遗臭万年罢了。”

        ……

        一转眼,就到了年关时节。

        大燕朝开国以来,历年除夕佳节,皇帝都在承光宫中设下除夕宫宴,宴请文武百官及其家眷。

        每逢除夕当日,宫中张灯结彩,君臣齐聚一堂欢度佳节,犒赏过去一年的辛劳。

        今年与往年相比,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十日之前,成安帝便早早地在金銮殿上说了除夕宫宴的事儿,众臣得了吩咐,记好了赴宴的流程和时间,那厢,内务府和司礼部的太监宫人们也没闲着,光是为了定下除夕宫宴的菜色,便先先后后请成安帝看了三遍菜色单子。

        如此上上下下忙活了数日,终于等到了除夕宫宴当天。

        除夕当天下午,迎着西风拂面,飘雪片片,文武百官携着家眷纷纷进宫。

        冬日的禁宫如一幅浅淡适宜的水墨。

        庄严的殿宇藏于风雪之中,一片白雪皑皑里,亭台楼阁掩映,斗拱飞檐上披着圣洁的雪衣,银装素裹下的丹墙金瓦分外迷人。

        飞玉雪花纷纷落地,这禁庭之中似是玉宇琼楼,宛如仙境。

        ……

        萧让伸手亲自接了顾熙言下马车,低头望着一袭冬装的美人儿,伸手拢了拢她身上兔毛滚边儿的锦缎披风,温声嘱咐道,“今日西北风吹得厉害,眼瞧着距离宴席开始还得等上半个时辰,这殿前又无遮蔽挡风之物,夫人切要记得拢紧衣裳,带好兜帽,莫叫风寒的病情又加重了。”

        说罢,高大的男人又从身侧桂妈妈的手中接过暖手炉,塞到了顾熙言的小手儿里。

        一连多日过去了,萧让手臂上那两道狰狞的伤口逐渐愈合,伤口的血痂也褪了两层,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粉色疤痕。

        萧让从小是在刀枪马背上玩闹着长大的,眼下瞧着这伤口,满心觉得无所谓。

        可顾熙言却不依,每天晚上沐浴过后,都要拉着男人,亲自在那粉色的伤疤上细细涂上一层生肌愈肤膏。

        据顾熙言说,这药的药效极好,每天敷在伤口上用了,便不会留下疤痕。

        萧让看了看自己手臂上那两道三四寸长的新疤,一时不知该如何劝顾熙言,索性随着她去了。

        谁知,萧让的伤刚好了没几天,顾熙言便病倒了。

        原是那天,顾熙言巴巴地求得了萧让的准许,和晖如公主一起去东西市里头疯顽了半天,身边没带一个服侍的丫鬟婆子,只跟着萧让指派过来的侍卫流火一人。

        顾熙言和晖如公主两人一进东西市,下了马车,便如那脱缰的野马,玩的不亦乐乎,几乎忘了时辰。

        等两人逛累了,终于想起来回府这件事儿的时候,恰逢天色大变,狂风骤起,大雨倾盆。

        暴雨来势纷纷,眼看着走到了马车旁边儿,两人愣是从头到脚被淋成了落汤鸡。

        等回府之后,顾熙言便咳嗽不止,后来又宣了太医诊治,连吃了几天的药,也不见好转,竟是一直拖到了现在。

        摆着指头数数,这一病,怎么也病了十来天了。

        病在顾熙言身上,疼在萧让心里。

        这几日夜里,顾熙言每每忍不住咳嗽,萧让都从床榻上起身,亲自喂她温水入喉,还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脊背,直到她昏昏沉沉的入睡。

        萧让伤好了之后,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忙碌状态,再加上他每日都要早起上朝,每晚都被她这么折腾的睡不好,那可怎么行?

        顾熙言心里头愧疚的很,提了几次两人分房睡的事儿,都被男人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顾熙言见萧让态度坚决,索性也不再提这事儿了。

        ……

        顾熙言把暖手炉抱在怀里,以手握拳,放在唇边细细咳嗽了一声,抬头望着眼前俊朗的男人,顽皮一笑:“侯爷的吩咐,妾身自然谨记在心。”

        萧让闻言,不禁失笑,抬手在顾熙言小巧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下。